本文是一篇職稱論文，筆者旨在探討人工智能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價值及其面臨的倫理挑戰，著重分析其在癥狀監測、疼痛管理和心理疏導等方面的實踐作用。

0引言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通過算法、機器學習、數據分析等方式，使計算機系統能夠執行人類認知活動，如感知、推理、學習、規劃和決策。人工智能通過其強大的分析能力被廣泛應用于各種領域，《中國人工智能醫療白皮書》將人工智能在醫療領域的應用歸納為五個主要方面，即醫學影像、藥物研發、輔助診斷、健康管理和疾病預測，如何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助力醫療發展一直是社會的研究熱點[1]。人工智能的出現不僅提高了服務效率和質量，還促進了相關產業的發展。

安寧療護以臨終患者及其家屬為中心，通過控制痛苦和不適癥狀，為終末期患者提供身體、心理和精神等方面的綜合照護與人文關懷，旨在提高患者的生命質量，幫助他們以舒適、安詳、有尊嚴的方式離世[2]。當前中國老年人口占比持續上升，安寧療護成為提升中國臨終患者幸福感和生命質量的需求之一。人工智能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具有多重優勢，它能夠持續監測和分析生命終末期患者的生理數據，提供科學的疼痛管理方案以減輕不適，同時為臨終患者及其家屬提供情緒支持和心理疏導。因此，本研究通過對人工智能在安寧療護領域的應用，分析其面臨的倫理風險與挑戰，為中國安寧療護事業的數字化發展提供理論參考。

1人工智能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

1.1人工智能核心技術與安寧療護場景的融合

首先，人工智能具有自主學習能力，能夠通過獲得的數據進行自主學習，并且所學習數據的容量不會受到自身條件的限制。同時通過收集的數據，能夠對過往經驗進行分析，不斷優化自身的算法，提供更加準確的信息。死亡往往是一個動態和復雜的旅程，健康狀況的頻繁變化迫使護理路徑發生轉變，人工智能通過鏈接，定期收集衛生數據，為了解護理需求提供了一個縱向窗口，協助醫療服務提供者制定個性化的治療和管理策略。這些系統會整合大量數據，識別趨勢，并提出干預建議，最終提高護理質量和效率。其次，人工智能具有自動化能力，可以處理大量重復性的工作，自動完成設定的任務，提高了工作效率和準確性。安寧療護領域存在長期人員短缺的問題，不同經濟水平地區的衛生人力資源配置分布極不均衡，尤其基層衛生人力資源仍處于短缺狀態。如果運用AI系統就能夠處理大量紛繁復雜且屬于重復性的工作，節省大量人力資源，例如實時采集與分析患者生命體征數據、自動生成護理記錄與病程報告等。最后，人工智能具有推理和決策能力，不僅能夠分析數據，還可以基于邏輯推理和算法做出決策。醫學大模型有助于發現醫生診療過程中潛在的誤診可能，降低醫護人員工作壓力，幫助安寧療護的醫務人員提高就診效率和醫療效果。

1.2基于智能分析的癥狀動態監測與干預優化

人工智能通過可穿戴設備與智能傳感器，對臨終患者的生理數據（如心率、血壓、體溫、血氧飽和度等）進行實時監測，自動生成健康報告并提醒醫護人員患者所存在的潛在的健康風險。這種早期的預警系統，能夠幫助醫護人員及時關注患者的生理變化并盡早介入干預，提高護理的精準性和及時性，改善臨終患者的生活質量。如呂煜焱等[3]將人工智能用于心電實時監測，在緊急情況下能夠自動發出警告，有效縮短醫護人員的反應時間，為患者爭取寶貴的搶救窗口。2023年中國臺灣學者將可穿戴設備與人工智能相結合，運用智能手表，成功預測了未來7天內患者的死亡情況，研究結果展示了將人工智能和可穿戴技術整合到臨床臨終關懷中的潛力，為個性化患者護理提供了有價值的見解和臨床支持決策[4]。同時，利用先進的數據分析技術，人工智能系統可以處理收集到的臨終患者的生理數據，為每位患者生成個性化的健康管理和護理建議，針對安寧療護的特殊需求，個性化的健康管理方案可以為臨終患者帶來更好的生活體驗感。

1.3疼痛管理與癥狀控制

人工智能系統利用數據分析和機器學習，可以幫助醫護人員為患者提供個性化的疼痛管理方案，優化疼痛藥物的選擇和使用劑量，有效緩解患者在生命終末期的疼痛，使其生活更加舒適。AI系統能夠對患者的疼痛變化趨勢進行實時監測和預測，協助醫生及時調整治療方案，最大程度減輕患者身體上的痛苦，提供更人性化的護理。例如，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相關團隊開發了一種監測系統，可通過分析便攜式神經成像設備的腦活動以測量患者的疼痛程度[5]，對于喪失語言或行動能力的臨終患者來說，可以利用醫療設備輔助醫生為患者提供更有效的疼痛管理。安寧療護的首要原則是癥狀控制，研究顯示在癥狀管理方面，人工智能介入（如遠程視頻咨詢和智能監測）與常規護理或不干預相比，不僅在癥狀管理上更具優勢，還體現了較高的成本效益[6]。

2安寧療護中的人工智能倫理挑戰

2.1臨終患者的數據隱私和安全問題

現今社會法律體系完善，人們更加注重對個人隱私的保護，但網絡應用的增多，使得個人隱私泄露的事件層出不窮。人工智能運用到臨床實踐中主要有以下三種風險[10]：一是算法訓練與數據收集階段的數據隱私風險：當醫療數據被置于云平臺之上時，數據的控制和管理變得相對分散，將會增加數據泄露和竊取的風險。二是數據管理和分析階段的數據隱私風險：即由于人工智能系統的漏洞或者是內部管理人員的數據泄露，都有可能導致醫療數據在分析或者轉移過程中發生泄露。三是數據儲存與共享階段的數據隱私風險：存儲和共享階段是數據泄露的高發階段，可能由于內部人員合規意識淡薄或者黑客受到利益驅動造成數據泄露。在一般的醫療場景下，患者通常可以自主決定數據的授權與管理，但安寧療護患者可能會因為認知能力下降、意識不清或身體虛弱，無法自主管理個人數據，由于臨終患者身體機能的特殊性，家屬代為決策的現象更為常見。人工智能系統可能會根據家屬的意愿而非患者的意愿來調整護理模式，這將涉及患者自主權與家屬監護權之間的倫理沖突。人工智能系統需要收集臨終患者大量的數據，包括患者的個人基本信息、疾病狀況、情緒狀態、生理指標等。這些數據涉及患者多方面的隱私內容，在電子數據管理系統的安全性授權不明確或可靠性無法保障時，臨床試驗源數據在傳輸過程中可能遭遇黑客攻擊，導致泄露或盜取，造成患者隱私數據的泄露。而當患者去世后，數據是否仍受保護，家屬是否享有數據繼承權仍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醫療AI系統可能會在患者去世后仍然保留數據用于訓練或者優化，相較于一般的醫療數據，安寧療護數據涉及高度敏感的生死、遺囑、心理狀態等信息，一旦泄露可能對家屬或社會造成更大的情感沖擊，同時不僅會對醫院造成財產損失，更重要的是會嚴重損壞醫院的聲譽，沖擊醫患之間本就脆弱的信任關系，引發廣泛的社會負面影響。

2.2生命終末期的尊嚴維護與價值觀沖突

安寧療護的核心是尊重患者的生命尊嚴，為其提供溫暖的人文關懷。在人工智能融入安寧療護的過程中，生命尊嚴的維護與多元價值觀的沖突構成了最具挑戰的倫理議題。這些挑戰不僅涉及技術應用本身的局限性，還觸及人類對死亡本質的理解和臨終價值的維護。傳統上，死亡被視為生命旅程的重要節點，往往帶有某種超驗性或精神性意義。然而，AI將臨終過程轉化為可計算的生理參數，這種“算法凝視”將導致生命終末期的神秘性和神圣性被解構，患者被簡化為數據集合，削弱其主體性價值。在AI主導的決策系統下，患者的需求可能被技術性地規訓，這可能導致患者在生命終末期的自主性和個性化選擇被忽視，使其淪為被動接受算法建議的對象[11]。文化價值觀的算法偏見尤為突出，安寧療護不僅是醫學問題，更涉及深厚的文化傳統、宗教信仰和哲學思考，主流AI系統的西方中心主義傾向會導致對非西方死亡觀的系統性忽視，如東亞“善終觀念”、土著文化的靈魂過渡儀式、非洲傳統的社區送別方式等。同時，不同的文化、宗教對生命終末期的看法存在顯著差異，AI可能難以兼顧這些價值觀，從而導致難以平衡醫學理性與宗教信仰的沖突。

3人工智能倫理沖突的應對策略

3.1強化數據保護與隱私保障措施

國際層面，歐盟委員會于2024年立法通過了《人工智能法案》[15]（EU AI Act）（下文統稱為“法案”），其中對醫療數據的保護和管理提出了嚴格的規定。根據法案規定，由于終末期患者數據涉及生命終局的隱私、尊嚴及自主權等核心倫理問題，所以涉及臨終患者數據的AI系統屬于高風險類別。法案要求對高風險AI系統的數據實施更嚴格的管控：一是明示同意原則：必須獲得患者或法定代理人的明確書面同意，且需單獨說明數據用途，禁止默認勾選或概括性授權。二是數據最小化原則：僅可收集與安寧療護直接相關的必要數據，禁止采集無關信息。三是動態同意機制：因患者病情可能快速變化，需設計可隨時撤回同意的途徑。在技術層面上，要求采用歐盟認可的加密技術處理數據，以此來確保即使數據泄露也無法關聯到個體，鼓勵數據在患者所在醫療機構本地服務器處理，減少云端傳輸風險，同時AI生成的臨終關懷建議必須由醫護人員簽字確認，禁止全自動化決策。例如，愛爾蘭推出的健康平臺CARA，用于管理安寧療護患者的用藥和癥狀變化，CARA采取了分布式存儲技術，將患者數據分布儲存在多個服務器中，即使某個服務器遭受了攻擊，也不會造成整個數據庫的泄漏。醫院要為設備的基礎維護提供資金支持，以避免智能設備在使用過程中出現數據泄露的風險。添加進一步的高級安全功能以防止黑客攻擊，降低設備被第三方惡意遠程控制操作的可能性。對于中國來說，可以參照高風險系統管理將安寧療護AI與普通醫療AI區分監管。中國的家庭決策傳統與歐盟個人主義不同，需要探索家庭——患者雙軌授權機制，以兼顧倫理合規與文化傳統。中國的醫療設備廠商也需要遵守歐盟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GDPR）和《人工智能法案》的雙重要求，通過技術創新、患者教育或跨部門合作等加強對隱私數據的保護。制定專門針對安寧療護患者的醫療數據管理規范，確保數據的收集、存儲、使用和共享符合倫理和法律要求，設立患者數據保護代理人，在患者認知能力受限時，由其信任的代理人管理數據權限。設立數據遺囑制度，允許患者提前選擇去世后數據的去向，例如銷毀、匿名化儲存或授權醫學研究，避免家屬或機構隨意使用。安寧療護中的數據隱私與安全問題不同于一般醫療場景，需采取更嚴格的法律規范、技術手段、倫理監督、患者賦權等措施，以確保患者數據的安全性、透明性和倫理合規性。這些措施不僅能保護患者的隱私權，也能提升AI在安寧療護領域的社會接受度。

3.2平衡技術進步與人文關懷

面對技術進步帶來的倫理挑戰，需要在技術進步與人文關懷中找到平衡，確保AI在安寧療護中不僅提升醫療質量，更要維護患者的生命尊嚴。因此，人工智能的介入應以“技術向善”為指導原則，確保技術的發展以服務臨終患者為目標。在AI系統設計上，需引入更具人本視角的建模方式，嵌入患者的價值觀、生活史等非結構化信息，使AI具備一定程度的人文敏感性。目前AI在安寧療護中的決策模型主要基于歐美醫療體系的數據，由于這類數據來源結構存在顯著差異性，為避免文化偏見應納入更多來自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等地的文化數據，并結合各地區醫療倫理和宗教信仰，將這些數據納入AI系統設計中，確保AI決策能尊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生命觀。建立全球范圍內的安寧療護數據共享庫，覆蓋全球不同文化類型的數據安寧療護數據，是推動建立文化敏感性AI決策機制的重要舉措。在這種背景下建立的平臺，不僅能涵蓋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疾病進展數據和照護路徑，還能記錄終末期患者及家屬的文化需求。醫療AI的倫理審查機制應涵蓋文化敏感性評估，確保其算法不會系統性忽視特定文化群體的臨終需求。同時可以設立跨文化委員會，邀請倫理學家、人類學家等共同監督AI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總之，AI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不應僅追求“技術可行性”，更應關注“倫理正當性”，確保技術的發展是為了更好地服務患者，而不是讓人類成為技術的附庸，確保臨終患者不僅得到技術性的照護，更能感受到來自人類社會的溫暖與尊重，讓技術的發展服務于人文關懷。

4結語

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不僅能為臨終患者提供更多支持，還能幫助更多醫護人員為患者提供更高效、高質量的臨終護理。當前人工智能與安寧療護的融合研究是頗具創新性和時代性的交叉新興領域，其倫理困境日益顯化，需要研究者不斷加強對該領域的研究與把握。在實際應用中，由于地區間的經濟發展不平衡，很容易出現地區間安寧療護發展的不平衡；智能機器人的設計、研發及應用，也面臨一系列的法律和倫理挑戰；對于醫院來說，是否有能力應對由人工智能引發的醫患糾紛也未可知。但科技進步的腳步是不可阻擋的，為臨終患者提供更好的服務，既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需要。

參考文獻（略）